几个年轻人并不出声,看上去他们并没在数数,一会却报出数字,“苔草315(株)”,“水田碎米荠14(株)”,还有 扬子毛莨、碎米荠、紫云英、辣蓼、稻搓菜共7种植物,被侯志勇记录在一张《洞庭湖湿地植物群落样方调查表》上。
碎米荠(小),高度2cm;水田碎米荠(大),高度 7cm,盖度2%……《洞庭湖湿地植物群落样方调查 表》上记录着采样过程中样方里植物的数据,看似枯 燥的数字,为洞庭湖湿地研究提供最基础的数据。
12月13日,中国科学院亚热带农业生态研究所洞庭湖湿地植物群落样方调查小组成员侯志勇、周敬贤、郑普阳、李旭来到洞庭湖自然保护区岳阳县麻塘镇,对此区域的苔草、辣蓼进行采样。
调查小组细数样方里苔草数量。
边数着苔草、辣蓼、水田碎米荠,边听着歌的年轻人
2013年12月13日上午,岳阳县麻塘镇,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春风湖站外的滩涂,这里是保护区核心区,堤上立有“让我们携手,把一个更美好的洞庭湖留给后代”的碑。一台越野车从大堤沿简易公路开进湖内,入秋水退去后,这里就长成为一片草滩,长有苔草等植物。几个年轻人从车后备厢拿出物件,穿上长胶鞋,进入草滩,在草滩上选了一块地方停下,用样方棍量出1米×1米的样方,并蹲下辨认样方内的植物种类和数量,为防感染血吸虫病,他们手上都戴着白胶手套。这是他们每月都要来的地方。六年来都是如此。
“苔草315(株)”,“水田碎米荠14(株)”,他们记录下这些数字。
这是他们无数日常工作的一次。领队的是中科院洞庭湖湿地系统观测站侯志勇博士,他与同事李旭,带着湖南农大的两位学生,这几天正在东洞庭,做植被调查。
侯志勇用手熟练地扒开草层,观察下方更矮小的植物,肉根毛莨、碎米荠、紫云英们与苔草共生。
不久后他们就统计出苔草的数量是405株。接着再将样方棍的范围缩小了一半,量出50厘米×50厘米的样方,侯志勇开始给学生示范样品采集。他们将这些草采集回去,计算其生物量。
几天后他们在实验室里清理、清洗这些植物,因人多、植物多,水龙头不够,侯志勇还跑到厕所的冲洗龙头清洗。
在麻塘这块苔草样地附近一带,还有许多个水塘,那里有许多湿地植物,一种绿色的湿地植物荇菜,侯等人上个月来的时候,还开黄花,现已凋谢。
水里还有浅绿的尖尖向上,伸出水面的香蒲,这种植物可以做药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国家创了不少外汇”,但由于过度采摘,现在已不多,过去在湖区分布很多。
这里是苔草的天下,他们在这调查了一条样带,又转到内侧靠简易公路、位置较高生长成片辣蓼的地方。统计植物数量和种类后,还要用铁锹将辣蓼的根部土壤挖起,采集根部,这颇费力,一直忙到快中午时分。
因为工作枯燥、重复而细碎,27岁的李旭一直用手机在放歌,但工作却一丝不苟完成了。
正是这细密琐碎的工作,累积的数据,让我们清晰看到洞庭湖的生态变化
这里是中科院洞庭湖湿地生态系统观测站的苔草辅助样地和辣蓼主样地,为了做完调查,侯志勇等人前一天晚上就来到了当地,住在岳阳县县城。
几乎每个月,侯志勇和他的同事都会到分布于洞庭湖区各地的6块固定样地做调查。在这些典型样地分别记录几种主要植物的生存状态和变化,为洞庭湖湿地研究提供最基础的数据。
秋冬季节水退去后,他们又同候鸟一起回到湖里,回到样方,然后像前面提到的那样调查记录,并采样。春夏涨水后,他们坐着船在湖里调查植物,由于没亲见,不知他们工作的具体情形,但应该更困难,因为水和船都会移动,而他们要调查并采出那些水中的植物。
枯水时调查洲滩植物,丰水时调查沉水植物。他们去的很多地方,都是保护区核心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我们这样进入,在这里挖采植物”。可是在东洞庭湖春风湖管理站外的滩涂,我们却看到若干年前人为栽种的柳树,已长得很高,“栽树长大后可以卖,开的沟里可以养鱼”,栽树通常采用一种“开沟抬垄”的办法,但那样会导致湿地板结,破坏生态,近几年管理越来越严格,这样的做法已很难继续下去了。
侯志勇等人的工作繁琐而细致,且看上去不断重复,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他们在野外工作时,经常有人问“他们在那里干什么啊”。我们跟踪采访期间,就遇到过这样的发问,这是家常便饭的事。
有人经常对他们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博士硕士,干的就是这些事情啊”,很多人表示不解。侯志勇的父母问他在洞庭湖干什么,他用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回答称“采数据”。而比他年纪更小的李旭,则跟我们开玩笑说“(拍照片)不要拍我的脸啊”,怕他的家人看到,原来他一天到晚就在做这些事情。
不过他们做的事情却很重要,是洞庭湖研究最基础性的工作,30岁的侯志勇6年前硕士毕业后来到中科院亚热带所,他大学时学的就是植物,“喜欢植物,喜欢自然”。初来到洞庭湖时,“一天到晚拿着相机到处拍照,觉得很美”,可是干久了难免觉得枯燥。也想“怎样才能把这些美丽留给后代”。他才来的时候住在东洞庭湖保护区采桑湖站,那时候还没有建现在的中科院洞庭湖湿地生态系统观测站的房子,住宿条件简陋。他一个人独处最多的时候曾长达20多天,只有植物陪着他。到现在,一年中仍有200多天处于“出差”状态,在洞庭湖各处“出差”。
不过像侯一样的洞庭湖研究者,都有过那样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扎根湖区的经历,这也是我们认识专业性较强的洞庭湖植物的基础。正是这细密无声的工作,所累积的数据,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洞庭湖的生态变化。
链接 洞庭湖外来入侵植物有43种
据中科院洞庭湖湿地生态系统观测站工作人员调查,洞庭湖湿地有外来入侵植物19科34属43种,危害较大的有美洲杨树、意大利杨、空心莲子草、野胡萝卜、积雪草、凤眼莲、垂序商陆、五叶地锦和大薸等。入侵途径主要是通过人类有意(48.8%)或无意引入(37.2%)。洞庭湖引进的杨树,主要由美洲杨树培育而来,俗称“欧美黑杨”。